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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問題也不斷在我腦海中盤旋著:念書攻讀學位為的是什
麼?為的是博學多聞以向人賣弄炫耀?為的是在這世間求得一
定的身分地位?還是因為念書本身對自己帶來的意義?或者真
的幫助自己他人乃至我所身處的環境解決一些問題?......志
學看得透放得下,對比之下,我知道箇中道理卻因俗務而放不
下,這是我之所以欽佩你的原因,我目前能做的只是不斷提醒
自己記得當初所求為何、所為何來.....
austen0329 於 October 27, 2009 05:45 AM


彦儀浮沈學海,而能不忘初衷,性情純厚, 甚可感念。環視我相熟的學界友人,沾沾自喜於半紙功名者多,對一隅之得背後掩藏的巨大生命失落卻罕見有清明自覺者。

我不由思及陳寅恪1964年《贈蔣秉南序》所言:“默念平生,固未嘗侮食自矜,曲學阿世,似可告慰友朋。”

大師之嘆,於今視之,猶心下凜然!

我個人的放下,固出於性分之不容已,背後另隱涵著對風格時代已然來臨的歷史嗅覺。我深信,網路時代所帶來的巨大解放,讓一切像我這等立意遊走體制與主流之外的邊緣者,可以安然守住逆世獨行的生存姿態,又不必承擔太悲劇性的代價。

這意味著,只要富於創意並懂得善用網路科技,現實的出路,不真如我們想像中的艱難。唯一的挑戰,純屬精神上的戰爭。就看我們對生命的承諾肯堅持到什麼地步?於是,我每見同樣來自邊緣者的聲音,心情總是格外激揚,倍受鼓舞。

因為在他們的作品中一再印證:原來,孤獨中堅持著“不與時人彈同調“的遒勁骨力,對每一個稟具真正原創力的鮮活歷史人物而言,幾乎是一種命運的必然。
貝多芬就是其中一個典型的例子!

我一向對貝多芬的晚期作品敬而遠之,談不上真正的喜愛。對比他中期巔峰之作,我對他晚期轉向詰屈聱牙的音樂語言頗為不解。後來在一部名爲【快樂頌】的傳記電影,也很有意思地印證了我的困惑:原來貝多芬晚期作品每回首演,都成功地嚇退曾經瘋狂追隨他的樂迷。只見大師無視演奏中場接踵離席而去的失望聽眾,他傲岸的身影,孤僻依然,硬是一勁兒往前,走往"不容易處"去。我深自嘆服,卻不解如故!

直到發現薩伊德論及晚期的貝多芬始終與社會抗衡,拒絕讓音樂提升為辯證結果的統一性(如中期作品),他要音樂由重要的結論轉化成曖昧不明的自身。又得知我素所欽仰的法蘭克福學派大師阿多諾也認為這種轉變,是對抗中產階級秩序的合理化。這才讓我對隱伏貝多芬晚期作品背後的深層思路,找到一個入手處。

於是,當我偶然看見墨西哥詩人帕茲在《孤獨的迷宮》扉頁上的引言,忽然有迷霧洞開的清朗:

“認同等於現實性,簡直就如同說:歸根究底,所有的事物都必然、絕對而且必須服從於主流,只有主流惟一存在。然而,他者拒絕消失。他者繼續存在,持續存在。這是難以被理性的牙齒動搖的硬骨頭……排他性總是為他者的存在而苦惱。”

是的,抗拒蒼白、貧乏而趨於狹仄的現實認同,並堅定地選擇在飽富多樣性與生命力的邊緣地帶做一名拒絕消失的“他者“。這不也是卡謬筆下推動巨石的“薛西弗斯“以自身的命運圖象所揭示的超越悲劇之道?

我未敢斷言,這拉昇到形上層次進行反抗的超越之道,是否得以讓人皈命於究極圓滿的境界?但心裡對懷此嚮往的同類生命,總是格外覺得親切!於是,我今天也同樣為著看見朱天文以“晚期風格“致大江健三郎先生的莊嚴誓言而歡喜讚歎:

“晚期工作不是遲暮哀感,不是滄桑興嘆。 晚期風格,也不是什麼成熟、透徹、圓融之類。 晚期風格是,不與時人彈同調。“



志學 回應彦儀偶感




在 2009/10/28 下午 2:52 時, 2009元亨 寫到:

志學

世間事只因性情而有所別
既有所別
就不必在乎其異同

因恢詭譎怪



道通為一

或者用王船山莊子通的話來說
因而通之 皆可以造乎君子之道也

子路自是子路
顏回是顏回
冉求是冉求
公西華是公西華

曾點是曾點

都是素其位而行也
當然曾點的狂者胸次令人激賞
仲尼先生喟然嘆曰 吾與點也

雖我做不了曾點
但還是很欣賞的




林安梧





老師所言,發人深省!
可老師會著意點醒我:“因而通之 皆可以造乎君子之道也“
只怕是誤會我的用心。
在那徹底通透的高明境界,一切都是素其位而行,即令莊子也不敢輕看的!
如師所言,世間事因性情而有別,理當依性情而各安其位。
我文章非就這層次立言,卻不代表在義理脈絡上有衝突之處。

我不在乎表面的異同。
事實上,我著眼處,則如彦儀所戒懼者,是一切執相而求,遺忘初衷的媚俗者。

只須打量學界中人慣以知識論述自築藩籬、排斥異己的行徑,就不得不深慨:培根所云“知識就是權力“,在此恐怕得另作新解。
顯然,這等打著學術研究幌子競逐權位、自矜身段的人,才是陳寅恪《贈蔣秉南序》所痛批的“侮食自矜“、“曲學阿世“。
在學術界,這等人還少見嗎?
老師自己就深受其害,只不過您夠強悍!那未能摧毀您的,反而使您變得更壯大罷了!

倒是老師所點醒處,對所有“不得其位“卻猶不肯在抑鬱難伸的孤憤中自喪純真性靈的追尋者,在意義治療的向度上,不失為一帖調適上遂的靈藥。

志學 再拜



2009元亨

志學

性情真切之言也

真可長保
切宜寬緩

如此如彼
如彼如此

俗者俗之
真者真之

轉俗成真
其真也真

迴真向俗
其俗不俗

人過五十
莫問真俗

能得幾分從容
幾分閒適

喫茶有人
品之有味

就是人間美善

那些黌宮中人
就讓他做 左拉筆下的貓好了

肥者肥之
胖者胖之

就再怎麼得意也是籠裡的貓

這貓喝不得茶的

只能看著屋簷子滴雨而已

就讓他們做貓吧



林安梧






嗯^^
明白老師用心了!

好句“人過五十,莫問真俗。“

顯然,非在慧解層次,未能澈了真俗分際;
而是於性命根源處如如不動,乃能即相而離相,令恢詭譎怪一體掃落,不滯於心。

惟此返虛入渾之功,非屆知天命之年,功夫總難綿密。
我清明有餘,寬緩不足。見諸行事,難免失之激切,與世難偕。
我想,在我這生命階段,真可以被期待的修行境界,既非狷介傲岸,亦非一味寬緩圓融,而是介於兩者之間。
這也是為什麼我頗能欣賞朱天文看似菩薩低眉的寬緩平淡中,隱然透出的冷硬牛勁!

她在一次訪談中回答香港作家毛尖:
六月底在南京,不只一位讀者,近乎請求的口吻對我說,你可不可以進兩步退一步,不要走那麼快來不及跟吶。最好的時光好歸好,但生命各有自己的時間表,半由人半不由人,這是沒辦法的。況且你若有志氣,境界雖好,也要'不住',不愛耽在其中不出來,總愛往前走往不容易處去,這才有勁是不是。”

這當然談不上什麼"極高明而道中庸",但這股不偕流俗的牛勁,就是朱天文的可愛!
她從不討好讀者,也不在乎一向崇拜她的書迷跟不上她的變化。對朱天文而言,能者從之,不然就是“翻臉不認人“。
對那些自鳴得意的“籠中貓“她也不屑諍辯!只是把輕視放在心裡,頭也不回地冷然離去。

正是這麼ㄧ位鎮日守在書齋裡筆耕不輟的朱天文,卻在年逾知命後鄭重寫下:

“晚期工作不是遲暮哀感,不是滄桑興嘆。 晚期風格,也不是什麼成熟、透徹、圓融之類。 晚期風格是,不與時人彈同調。“

為何以如是的晚期風格自許?在知命之年,“不與時人彈同調“的堅持,果真就比成熟、透徹、圓融容易嗎?

我難以斷言!但無論如何,我欽佩那些能夠對此終極價值問題進行嚴肅思考並勇於做出抉擇的人。

所謂: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就算哲理上非屬究極圓融境界,藝術成就上卻自足動人心魄!

或許正因有感於此,朱天文會對大江健三郎底下的《作家自語》致上無比崇高的敬意:

“人到晚年之後,無論悲傷也好,憤怒也好,對於人生及世界的疑惑也好,能夠以猛烈的勢頭調整這一切、面對這一切,並推進自己工作的人,是藝術家。”



志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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