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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間能治療失去至愛之慟,只因離去者,未必真是至愛。真是至愛,人就命定只能忠於自己的哀傷。這是“愛別離苦”的底藴,一旦猝然臨在,原無所逃於天地之間。

換一個凝視點觀之:

與我們形影相依者,果真是愛之至深的人,五更夢醒,看著猶自沈酣身邊的摯愛者,到頭來也終不免一別,錐心的撕裂之苦,能不頓時襲來?

張愛玲說得好: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 荒涼”,那是因為思想背景裏有這惘惘的威脅。

在我看來,這惘惘的威脅所逼顯的無非就是來自時間的剝蝕力量。事實上,也只有在最親密的人身上,我們才嗅得到那始終氤氳不去的荒涼氣息。此亦無它,“別離”這字眼,對本就陌異疏離的關係是毫無意義的,它只隸屬於我們曾用全身心去擁抱、呼喚的親暱者或偶得相遇於存在深處的知音。

法語電影“愛.慕”開頭,美好的演奏會結束之後,鏡頭忽聚焦於家裡遭竊一幕。這幕,很容易被尋常看過,我觀片當下,卻如遭重擊,聳然而驚:若再牢固的門鎖,也擋不了竊賊的入侵,又如何抵禦如陰影般悄然掩脅而至的摧敗力量?

我當場就禁不住讚歎,電影開頭這兩幕,銜接得實在寓意深遠。只有看出它不是各自孤離的片斷,才俱見導演的深致用心:
若美好的演奏會,象徵晚歲生命最後的高揚 ; 演奏會之後,繼以家裡遭竊,就預示了與巔峰經驗交疊而至的深淵力量。

上揚,以至於瀕死,在我看來,隱藏生命裡的雙重悖論,已透過簡練有味的藝術形式獲得了深刻的表達。

我不由思及莊子大宗師篇所云:“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

原來,時間,從未能真正治療失去至愛之慟。它(夜半有力者)只會在不經意間,無聲無息地“偷走”曾予我們以堅實支撐的摯愛者,並將後死者給推入欲語無人的荒寒之境。

秋草獨尋人去後,寒林空見日斜時.........

這宛若被棄絕於世的空無一人之境,或許就是人世所能經歷最孤獨的一刻!

志學 2013.6.6 法國電影“愛.慕”觀影零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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