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哲思手札 (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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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縱歌聲穿山去,埋此心情青松底,常棲息。
未恁心閑惹飛絮,但逐紅塵覓風清,雲山際。





“請借出這一角落,讓我明白自己仍
活著,仍有血有淚。...................”






..................


無妨!
飛累了,
就隨意棲息在這片清冷的沙渚吧........
雖只是一方寂寞的天地,
掠水驚鴻輕拂而過的印痕,
卻也在此倒映了
永恆的旅者最美麗的嘆息.......



近日,心頭常盤桓著白石的名句: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我恍然從中看到:
一切孤高自持的生命,
在性情的根柢處,宿命涵具之不可解的天刑…………
一如“淮南皓月冷千山”所下的一個“冷”字,
那是一種生命的含蓄與溫婉,若不經意的情意流露中,透著欲語還休的冷雋心思…..
對比“冥冥歸去無人管”的寂涼與冷落,巨大的生命落空,一轉之間,遂凝斂為“自古同心終不解”的千年憾恨………
然而,細看詩句數過,卻又隱隱看到文字底層幽藏著另一道意義線索…….
首先,對於生命亙古的不遇,詩人的深情,並未激化為一種“桐風驚心壯士苦,恨血千年土中碧”的淒厲與悲慨!
相反地,我們看到的是:即令一片冰心,寄語無人;生命的落空,卻不曾減損自身悱惻的柔情。今夜,不得解人,乃斂身而退,冥冥歸去,獨飲一世的寂寞;明晚,卻依舊是冷月當空,為那心繫遙深的淮南千山,灑落滿星的寒光。
這可比李義山“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的柔情繾綣,更勝一層;
它將至深的感情收攝於至為清冷的靜默。對生命陷落的孤絕,不做小家子氣的申辯與求告,而是還殘酷的命運一個大氣的安然承當……
對我而言,這正是古典中國最本色當行的抒情美學……
融深情於曠達,以至於深情而不累於情,應物而不累於物……….
這一美學質素,顯露出的不只是一種情感表達方式;
它更揭示了一種隱伏於情感表達方式背後的處世態度……..
那可是積澱千年的集體民族意識所逐步凝塑成的人文風姿……………….

我於是思及一直蟄伏於我潛意識深處,並不斷啟引我走向內在旅程的神秘隱喻:毅然舉起巨石,並敢於輕蔑命運詛咒的悲劇英雄薛西弗斯……………
對於自身苦澀的存在境況,卡謬筆下受天神懲罰的受難者薛西弗斯,既毫無抗辯,也毫無怨責……….
他只是以深不可測的靜定與沉默,安然承當了平常人所無法理解的懲罰!
在旁人看,這種不可言喻的懲罰之可怕處,就在,他必須拼命做一件注定無所成就的事情。我們有充分理由相信,這會是最可怕的懲罰,特別是,當這懲罰成了對人世熱愛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否則,如果他每跨一步都有來自終點的幸福與希望在鼓舞著他,那麼他的苦刑又算得了甚麼呢?
但話說回來,常人所以會視此為不可承受的懲罰,不也正為了“有所付出”就定然要“有所成就”的頑強執念,鋸刀拉扯似地在心上咬嚙著嗎?
然而,對薛西弗斯而言…..
那象徵命運重壓的巨石,不但沒摧毀他的存在;
事實上,他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心境,通過巨石而更明澈地證明了自己存在的純粹性。
讓我們再次回顧那永劫輪迴的命運圖像:

我們只看到一個人使盡全力推動著石頭,把它推上一個斜坡,我們看見扭曲了的臉,緊貼著石頭的面頰,肩膀頂著全是泥巴的石頭,插入石頭下面的腳,張開的臂,沾著塵土的手,還有那只能用無天際的空間和無深度的時間來丈量的漫長而辛勞的盡頭…….然後,待目的地才剛到達,薛西弗斯眼看著那塊巨石於頃刻之間又向山下滾去,他又得再從山下把它推上山頂去,他又回到了山下。
就在這一刻,這絕望得令人憤怒不甘的一刻,卡謬以深銳的洞察力,提出了那曾令我年少的靈魂為之震顫的評論:

“於是他回來,他停頓的那一刻,使我發生了興趣。緊貼著石頭的那張臉已經變成了一塊石頭!我看著他踏著沉重而勻整的步伐走向永遠不知何時才會結束的磨難。供他喘息的這一刻,就像他的苦難一樣確定地會回來,這是他具有意識的一刻。在他每一次從山頂上下來,漸漸地走向神祇的住所,他勝過了他的命運。他比他的石頭更為堅強。”

我衷心尊敬的卡謬,單憑這段話,就讓我愛上了薛西弗斯狂野又美麗的靈魂…….
是的!這是個真正的叛逆者,一個能直下洞穿幻象、凌越現實,在靈魂的根柢處對命運的荒謬展開形上反抗的人………..
我們聽過種種政治意義的、經濟意義的、種族意義的、宗教意義的……或社會階級意義的反抗!然而什麼是形上意義的反抗呢?
箇中的奧義就在:只要能確立一壁立千仞、四無依傍的個體性,那麼就算有所謂不可避免的命運,那也只會是隸屬個人的命運,而不是被神祇所操弄、或被社會權勢網絡所決定的命運。換言之,命運存在著是一回事,我們是否允許自己的心志被這命運所決定是另一回事。能被決定的,一向只是隨俗俯仰的“群眾”,從來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個人”。
所以,對一個真能抉擇自己、而非媚俗從眾的個體,沒有凌駕於自己之上的命運;沒有更高一層的命運;或者,只有一個在實存事實上不可避免,卻可以在主觀心境上予以輕蔑的命運。依佛理言,眾生“心隨境轉“,佛則“境隨心轉”。
事實上,這也正是尼采那驚世駭俗的宣稱:“上帝死了”所昭告的究竟實義:
人的一切事故,都是屬於人的本身。所以,讓上帝的歸上帝;人自己的命運必須自己抉擇、自己創造、自己賦予意義,當然也得自己負起責任!
對我而言,這才是真正挺得起脊梁的人生哲學。
人,終歸是生命的主宰。
一如叛逆的靈魂薛西弗斯所作出的驚天一擊,他舉起了巨石而否定了神祇………………
他從神祇手中奪回了命運的自主權!
並驕傲的宣稱:
真正的命運,是純屬個人的事........
沒有控訴,沒有自憐,沒有蹭蹬垂羽的申冤與求告...........
對一個已然為自身命運負起全然責任的“個人”,沒有誰能使他成為受難者。
因為,他比他的石頭更堅強...............

巨石還在滾動……….
但它所象徵的不再是天神的詛咒,而是敢於與當下實存之命運合而為一的氣魄與心量。
事實上,巨石能懲罰的只是那些害怕徒勞無功、無所成就的人;它們永遠受制於主觀願望與客觀命限的落差而落入無邊的悲苦,這就是巨石的勝利了!
更準確地說,這因著一心妄念而憑空幻生的落差與由此延伸出的幻滅與失落,根本就是巨石本身!它無非是幻覺所召來的精神重擔……
相反地,對於能直下肯定:掙扎著上山的努力已足以飽沃心靈的人們,巨石即不再是一個異己的對象,更不再是一個必須予以譴責或對抗的命運,而是一個能夠被海洋般的心量予以全然接納並包容的缺憾。

顯然,不論是不在乎的輕蔑﹝此笑傲江湖之玄旨,相應佛家之羅漢道﹞,或寬柔無限的悲憫﹝此天龍八部之妙諦,相應佛家之菩薩道﹞,沒有什麼命運能不被一個在精神上徹底獨立無恃的人所克服。
於是,我們終於逼臨了卡謬所下的驚人結論:

“我讓薛西弗斯留在山下!一個人永遠會一再發現他的重負。但薛西弗斯揭示了更崇高的真誠,這真誠舉起了巨石而否定了神祇。他也下結論說一切都很好。此後,這沒有主宰的宇宙,在他看來,既非無益的,也不是徒勞的。這石頭的每一顆原子,在這充滿了夜色山上的每一片礦石,它的本身就形成一個世界。掙扎著上山的努力已足以充實人們的心靈。人們必須想像薛西弗斯是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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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本身當然不代表對生命的了悟;但流浪作為一種從熟悉之世界中暫時抽離的動作,這一決心與勇氣便已提供了一個重新審視自己的契機。

在與陌生的世界交會的過程,我們有更好的視野可以拉開一段距離,在兩個世界的對照中,更清楚的辨認出自己的方位。這分清晰的覺知,固然不等於自由本身,卻是引導我們走向自由的必經歷程。

至於真正的自由,我個人的體會是:

真自由不等於出走或流浪,而是在於改變我們參與世界的“心態”──一種以控制、攫取、佔有、利用、比較、競爭、逃避、攀緣.....以及由此延伸出之得失利害的考慮所決定出的“掠奪者”﹝taker﹞心態。因為,真正的不自由,還不在於被囚禁在一個我們所不想要的人生中,重點是,這個不管是我們自願或被迫接受的機械化人生,本身就是taker心態下的產物。

不由自主地被囚禁在這種心態中而毫無自覺,便已注定了自由的喪失。
相對地,決然地走出這種“心態”, 不論你置身於台北或馬達加斯加,你都是自由的。
因為,你已證得一種超然於幸福或不幸之外的堅定。
你冷靜地看著世人繼續耽溺於操弄著taker擅長的遊戲﹝一種互相殘殺的遊戲﹞,卻不再為此遊戲規則所欺騙。
你不再拿taker的標準來折磨自己,你只是冷靜而堅定地丟回所有社會給你的標準,勇敢而誠實地遵循自身的理性而行。
你並沒拒絕工作,也並不逃避這個鼠輩橫行的世界,只是帶著海洋一般廣闊的心量,擁抱著五濁惡世的滾滾洪流,又從滔滔濁流中淨化了自身。
因為,你知道真正的自由不避濁流,它只是把淨化的力量帶入濁流,而毫無瑕染。

潦水盡而寒潭清。
原來自由不避一切,它只是更篤實地生活於世間,但應物而不累於物罷了!
《燕子》裡的二哥﹝李風恆﹞、龍仔,都是箇中高手。
他們活在taker的世界裡,又不屬於這個世界。
他們操弄著taker的遊戲規則,卻又玩世不恭地嘲笑它,不對taker煞有介事地獻身其中的謊言產生認同。
說實了,他們絕頂聰明,又絕頂誠實。
聰明,所以不為taker的謊言所欺;誠實,所以拒絕繼續作為一個taker。
於是,我們看到,他們遊走在世人競相奔逐的遊戲裡,卻又玩得那麼灑脫利落,毫不黏滯,就好像自己只是一個置身事外、不為世俗勝負所役的局外人。
此其所以為寂寞高手。
寂寞者,歿世而不遇,獨行而無解人也;高手者,魏晉人物“終日揮形,神氣不變;俯仰萬機,淡然自若”之謂也。
若以為他們活在taker所主導的世界裡,就必然為其廝殺掠奪的遊戲規則所縛,那就太小看人類的潛力了!
一個獨行者,大可縱行世間,卻自有自己的秩序。
二哥和龍仔便是最好的象徵性典型。
他們生命之酣暢淋漓,甚至比《傷心》之海安與耶穌都來得更徹底、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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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出的問題是一針見血的!
無所不在的傷害說明了一件事──
罪不可免,苦不可免。
存在的本質必然涵帶著不可免的罪與苦……..

確實,根本不存在不包容缺憾的自由。
真正的自由必然是含帶著悲心與淚水的…………
那是一種包容缺憾的“圓滿”,而不是容不得缺憾的“完美”;
是“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堅固柔情,而不是看似截絕傲岸實則毫無承擔力的孱弱……

所以,你以為佛的形象是甚麼?一恁法喜充滿的微笑與寧謐嗎?
可曾想像過一尊哭泣的佛陀?
記憶中銘刻著這麼一段詩句──“我佛終宵有淚痕………..”
言簡意長,寄慨遙深………
可莫以為這淚水就搖蕩了佛心底蘊那深不可測的寧靜。
聖人之心,固不能無哀樂以應物,卻是應物而不累於物,深情而不累於情的……….

記得薛西弗斯的巨石嗎?
當他自山頂,帶著微笑,走向宿命要滾落山腳的巨石…….
那寧定而堅實的步伐,正是佛陀的步履呀……而佛陀的步履,是與缺憾俱隨的。
我在薛西弗斯的微笑中,辨認出佛陀安詳的容顏………..
對自己不可免的罪,與眾生不可避免的苦,薛西弗斯一恁只還它一個承當。
不可免之罪,安然當之;不可免之苦,安然當之。
有限之生命,安然當之;無涯之缺憾,安然當之。
…………………
就在這安然承當的氣魄中,行所應行,受所應受,捨生無畏,果敢受苦。
這正是圓滿義下的自由;它顯然不同於完美義下的自由。
《傷心》358頁中,馬蒂所體悟之“神的虛無”與“人的虛無”,
正不妨放在這個脈絡中來理解。原來:

人的虛無,無非是偏執完美而不可得的絕望下,被迫墬入的空茫…………………..
神的虛無,卻是以一充塞宇宙的心量,凝蓄著涵蓋乾坤的靜定之姿……………

所以,莫更問:萬古蒼茫,六合局促,我將安歸?
極一生無可如何之遇,缺憾還諸天地的悲願之心,就是最後的安立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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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了!我竟日閉戶不出。
孤齋棲止,獨行冥索,只為儘可能地凝聚自己,在深居簡出的作息裡學習一種孤獨的自在。

近日,我反覆惦量著一段文字,是在一次蔣勳的演講後,從他《歡喜讚嘆》一書中讀到的。我一再以之審視自己,審視自己綿延十餘年的人事浮沉所經歷的層層心路轉折,而輒覺悲欣交集,泫然欲泣。這不是自慨身世的傷懷,相反的,是一種“澄明如淚”的感激和懺悔。

長久以來,我終未能自甘寂寞,這裡頭實潛伏了對人間幸福的強烈希冀,然而,這牽繫於萬般條件的幸福,在本質上就註定是飄忽不實而不具必然性的,而一再困厄於“必然性之匱乏”的存在經驗,人終將被拋擲到心骨俱寒的虛無裡…..

累劫自役之愚騃,在時間之風的吹拂下,逐日結晶為一股沁人心脾的寧謐與清明,於是,我終於有能力深入一段文字──

「那安靜流動在我所摯愛的朋友身上,在他們也一樣忌妒、慾望、仇恨、傷痛之後,一剎那成為那生命與生命對話中無言的時刻,澄明如淚,你知道,他透視了自己的和他人的忌妒、慾望、仇恨、傷痛,有了同情與悲憫,有了一切無不可原諒的寬容,有了從藝術升向於宗教的安靜與恩寵之心。當然,他們還會再摔下來,每次以為自己修鍊得了不忌妒、不慾望、不仇恨的正果,那生命中毒惡的汁液便從不可知的利牙中一噬而中,使一切潰亂。

帶著“美”的符咒,那人性的整頓,每每要從頭開始啊!

十年過去,竟也可以看到各種不同形式的升沉,有人努力於人性的上進,在一次一次的困頓、掙扎之後,更耐於寂寞,更能穩定那一剎那的安靜,使那安靜成為中年以後自己對生命的交代,可以不浮躁妄動了……而我,在逐漸退出這載浮載沉的熱鬧之時,卻衷心願意靜坐在一尊古老的佛像下一寤,正是佛經上所說領悟生命之後的心情──“歡喜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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