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松樹間
穿過
突然一陣美妙與奇特的
痛 刺穿了心
像天堂的記憶 自從
那天之後……..
我們
成了
追尋者
---------------Peter Matthiessen
多具有穿透力的文字…………..
謎一般的隱喻,凝蓄了深不可測的奧義……….
我每透過這類詩意的沉思,更深地照見了那從來不曾真正看見過的自己……….
您敘述了自己在文字書寫歷程所經歷的蛻變與沉澱,並拈出一個“境”字,勾勒出那激揚著您往上躍升的巨大動力…………
藉此,我更確認了初始的直覺──您的文字魅力早超越了文字意象表面所呈現的綺艷繽紛,那股直逼性靈核心的精神突破,方是您文字背後的靈魂所在。
我想起龔定庵《己亥雜詩》跋尾一篇警煉的題詞:
“天下震矜定庵之詩,徒以其行間璀璨,吐屬瑰麗。夫人讀萬卷書供驅使,璀璨瑰麗何待言!要之有形者也。若其聲情沉烈,惻悱遒上,如萬玉哀鳴,世鮮知之。抑人抱不世之奇材與不世之奇情,及其為詩,情赴乎詞,而聲自異,要亦可言者也。至於變化從心,倏忽萬匠,光景在目,欲捉已逝,無所不有,所過如掃,物之至也無方,而與之為無方。此其妙明在心,世烏從知之?”
這豈不正是司空圖二十四詩品所點出的:“大用外腓,真體內充;返虛入渾,積健為雄…….”?
我想,正是這內蘊於文字,又鼓蕩於文字之外的神秘力量,讓您的文字披上了一層華美的光彩…………
於是,文字不再只是文字,它被昇華到更敻然絕塵的高度,姿態獨具地焠煉為探問形上世界的靈魂密碼……………
請準確理解我的意思,我所謂“靈魂密碼”在此非關故弄玄虛、不知所云的晦澀與艱深,而是寄託遙深,直通性命玄微的隱喻與象徵。
這不就是呼應著中國傳統美學的“比興”概念,亦即,透過感物起情、借物喻志的凝斂手法所開出的意象天地嗎?
您一路飄搖行來,那終極的追尋,無非是指向一個可以精確定位並深刻展現自己生命底蘊的文學式“隱喻”,由是發而為文,您的文字遂亦渾涵著迴溯心跡的內在旅程所一路構築成的象徵世界…………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這雪泥鴻爪似地印痕,便是那遙契內在深度並令一個真正的追尋者得以據此展現自己的靈魂密碼………
我想,您華美的文采裡熠熠逼人的靈光,只有放在這一意義脈絡下,方能得到一相應的理解。
“萬一禪關砉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
謹以此文,為您文學生命歷程的某一道歷史轉彎處,作一小小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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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an 25 Wed 2006 14:56
靈魂密碼
- Jan 25 Wed 2006 14:56
可以消失,卻不能被取代..........
可以消失,卻不能被取代..........
.........你曾說過:儘管這是一個沒有神話的時代,但我們仍然相信神話才是人類心中最真實的願景,它讓愛情保存在一個縱有遺憾卻必然純淨的世界裡。那個世界是人類靈魂的原鄉。……………那是你第一次為我開啟神話世界的門扉,看到山鬼為愛而永世地追尋,亙古地等待。公子是唯一,他可以消失,卻不能被取代。
.........等待,是追尋落空之後,還不肯割捨的癡想。在等待之中,時間是一條無岸之河,而我是遺失槳楫的舟子……只有在等待之中,愛情才不至從如流的心河上飄逝。
──摘自顏崑陽“山鬼戀”
等待,所以是追尋落空之後,還不肯割捨的癡想。只因真正的等待,從來就是以全部的性命作為賭注的!若害怕自己的追尋可能落空遂不敢堅持到底,或是恐懼自己的付出與行動並不保證有結果而怯於冒險,這種精於算計的頭腦,注定是無法體認“等待”之真義的!
天地間的靈氣所以不斷,正因不管時代再怎麼的晦暗,我們仍是可以發現這種“.....即使如此,在所不惜....”的強大願力,依然在某些寂寞的角落兀傲地堅持著!堅持,不是因為保證有結果,所以堅持;而是因為所堅持的“路向”與“過程”值得,所以堅持;一如山鬼為愛而永世地追尋,亙古的等待,不是因為預期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願意堅持生生世世地等待下去;而是因為“.....公子是唯一,他可以消失,卻不能被取代.....”,所以縱令追尋成空,仍是只能在所不惜地守住寂寞,以“等待”作為自身之宿命。
上世紀末,在年輕族群中一度風靡流行的朝聖文學《傷心咖啡店之歌》,亦只合放在這樣的意義脈絡下來加以理解。顯然,書中主角馬蒂會不惜拋下典型的人生,而到馬達加斯加尋索她生命的意義,只因對“自由”的探求,已成了貫穿她一生最熱切的悸動;這一刻,生與死、得與失、幸與不幸....都已不具終極的意義,因為,有更超然於這一切之上的價值──自由,無可動搖地主導了她的命運。而且,捨此而外,別無意義。
正因這件事在馬蒂生命中具有無可替代的地位,所以,在間不容髮的生死關頭,她甚至完全無視於自己的生死。事實上,這一刻馬蒂下意識的反應若依然把生死問題看得比她生死以之的自由更重的話,反而“反證”了她的“不自由”。因為真正的自由,不在免於別人的“干涉”,而在免於自己的“作繭自縛”。
許多讀者為馬蒂的死惋惜,為她橫遭此悲劇而叫屈。然而,馬蒂的結局真是悲劇嗎?或者我們可以問:對於一個已經真正活過的生命,死亡還能對她構成一種悲劇嗎?生命是重質不重量的!拖著一具行屍走肉虛度個七八十年,卻談不上深刻的“活過”,難道不才真是一種悲劇嗎?生時麗似夏花,死時美如秋月──即使是一剎那強烈的活過,都勝過在業力的流轉中浪費一生。只可嘆,對一個神經纖弱的靈魂,單是想像馬蒂為追尋自由所付出的絕高代價,已自禁受不起;何況身體力行地付諸行動呢!
巴西作家保羅.柯爾賀,在他的名作《朝聖》中有這樣一段驚人的描述──
一個人在活埋練習中親身感受到一種面臨死亡的威脅經驗時,心中竟浮出一種狂飆的聲音:
“我想起自己如何放棄與兩三個女人之間建立的感情,因為我怕遭受她們的拒絕。我也想起有多少次我沒能去做我想做的事,因為我認為以後總會去做。我為自己感到難過,不是因為我將要被活埋,而是因為我以前害怕活著......,其實最重要的是充分享受生命。而我此刻卻陷身在棺材裡,要回頭展示我應有的勇氣已經太遲了。.....我背棄了我自己!”
馬蒂的死,是了無遺憾的!她沒有背棄自己。
縱使未能契入自由的最終奧義,至少,她的探索已留下了深刻的足跡。
- Jan 25 Wed 2006 14:55
隨想劄記之一──冷月葬詩魂
隨想劄記之一
我下筆為文,固未曾避諱江西詩派所開奪胎換骨之法,“北邙空對舊時月”一句,自“舊時月,何處尋”之詩意蛻變而來,即是一例。
惟癖性好古,甚少自同輩取得靈感!
您揣想我所以更動“冷月葬花魂”原句為“冷月葬詩魂”,當是自您“詞魂伴月”一語得到啟示!這橫天飛來的不白之冤,令我只能苦笑……….
小子何德何能,敢擅自竄改雪芹先生之千古名句?
您可仔細查考,紅樓抄本雖大抵均作“冷月葬花魂”﹝甚至還有“冷月葬死魂”者,應為“花”字之筆誤﹞,惟甲辰本孤標特立,獨作“冷月葬詩魂”。兩語各擅勝境,我不過因機制宜,採用了甲辰本。所以,仍是源出曹雪芹,與“詞魂伴月”了不相涉。
- Jan 25 Wed 2006 14:54
天生的文學種子…
妳說這闕詞是胡亂拈湊的!我卻強烈直覺,妳是天生的文學種子…看妳詞裡引用的雲山、月華、晨霜、幽蘭……..似乎對中國文字特有的美學意象,格外心有靈犀………
看了妳的詩作,我很意外,現今的台灣教育,還能冒出妳這樣的花朵……….我看了格外珍惜!
也許,妳該念中文系的!
至於我自己,在中文系教育的長期洗禮下,對古詩詞自有一分難違的親切之感,但說要以之作為自己慣常的文字表達形式,卻終究有隔,不若文言文與白話文之恣意揮灑來得輕暢自在……要唸的書太多了,我畢竟沒太多閒功夫在韻腳格律上字斟句酌……..
所以,請允許我單純以一個讀者的身分,作為妳的知音。
妳肯虛心求教,我又豈能便好為人師?
覺得,還是保留妳作品的原貌,才是對妳最大的敬重。
臻於完美,固然可貴;保留本色,更見氣魄。
- Jan 25 Wed 2006 14:52
冷酷異境
彷彿從這篇謎樣似的文字裡
窺見
蟄隱妳內心深處另一個深藏的靈魂
我暗自詫異,這可不同於妳向來明朗瑩澈的文字風格呢……
可是,這封短箋,卻又不經意地撩起了我深埋潛意識裡的幽微意緒…………
那是我寫完“狂野又美麗的靈魂”一文後,決意揚棄卻終未能褪盡的舊日餘緒….
《挪威的森林》早在記憶裡化為輕煙,淡遠得只依稀記得直子雪一般蒼白的身影…….
倒是七月仲夏時分,《海邊的卡夫卡》裡那位令我神往的佐柏小姐在心頭刻下的凜冽印痕,至今仍是清晰如昨……..
anyway………….
我鍾愛妳這篇渾然天成的短文!
字裡行間散逸的荒寒與寂涼……..
好似自七零年代的抒情搖滾飄曳而來的頹廢藍調……….
揮之不去的虛無氣息,卻幽幽繚繞著迷醉靈魂的冷焰與光影…………
如妳所言:
“虛實之間…只見抗拒的力量無形拉扯,不知道自己孤獨或不孤獨,沒什麼特別喜歡或不喜歡。…..但直子終究回不來了,心中總有千萬次呼喊也喊不回來的什麼東西………”
我很能理解這種因為靈魂的四無掛搭,而動彈不得的深淵經驗…….
事實上,這正是村上春樹最擅長刻劃的冷酷異境!
淡漠的筆觸,不著痕跡地就勾動人類意識幽暗處深不見底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