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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藝術的解放力量,凝探現象學視域下指向“道藝合一”可能的中醫思路
朱志學寫於 2011年4月18日 13:05

林兄所論,與我是否有衝突,關鍵在我們用及藝術與科學等詞語時所賦予的詮釋是否相應?不然,難免各說各話。

這牽涉太大,我暫無力一次說清。

借佛經現成語詞來說,科學的根本精神是“執相而求”,亦即,經由海德格所云“對象性之思”,將存有“對象化”為可被“標注”並“指認”的符號、文字、概念、程式或數據,並失之愚妄地相信通過這套簡化存有的“定義”行為,果真可以無遠弗屆地界定存有、再現存有、以至進一步反過來規範存有、控制存有。

可在“現象學”眼中的“藝術”看來,這只是狂妄地簡化、縮減並遮蔽存有自體豐富的萌生性與綻放性。

真正的藝術不相信建立於“再現存有”的真理觀。
事實上,以符號數據文字概念所“再現”的存有,永遠不會是存有自體,而只是對存有自體建構的一套“理解框架”。

西醫看待生命的方式正是典型的理解框架。
生命在其眼裡,被化約為只是可見的血肉之軀。可這就是生命的一切嗎?
這樣的觀物方式與相應此觀物方式的思維模態,就能成為“定於一尊”的真理嗎?

我所體會的現象學的真理觀,就是要打破並徹底解構此框架的遮蔽性、壟斷性、獨斷性與暴力性。而藝術正是解放此“再現存有”之真理觀的殊勝進路。

真正的藝術之眼,不是定於單一凝視點的理解角度,而是金剛經所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之不斷幻化生成中之“流動的凝視(flowing gaze moment by moment)”。

真正的藝術不服從將森嚴萬象層次豐富的存有“同一化”到獨斷或據有主流論述優勢的理解框架。
它採取近乎天台“一心三觀“(觀空觀假觀中以入於中道實相)之“流動的凝視”,以解構線性邏輯的思維模態所建構的論述霸權。

這就是我所體會現象學義下的藝術所服膺的真理觀。

這意義下的真理,不是以“對象性之思“來“再現存有”,而是通過”非對象性之思”以“冥合於存有“。
所以,相應此義下的藝術,其所有的努力,無非只是引導人從“住相生心”、“執相而求”的作繭自縛中,回歸“不住相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之流動的凝視。

前者是線性邏輯;
後者是多元邏輯。

前者妄圖界定萬化,以掌控不斷在幻化生成中的動態存有;
後者則引導人在渾然一片氣機的感應與流行中,冥合萬化而直入存有之流。

枝微末節暫且不論,以作為根本立腳處的觀物方式而言,這也是我所體會的中西醫之辨。
此所以,我判別中醫近於“技進於道”而歸結於“道藝合一”之藝術,而非與道睽隔、自蔽於一技一藝的實證科學。

這正好相應鄔斯賓斯基在接觸葛吉夫“第四道”之前,即已孕生出之驚人洞察。它將邏輯的歷史發展做出如下精要的勾勒:


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化约如下:
A is A
A is not not-A
Everything is A or not-A
这些是面向观察的,不适于实验!

培根的理论加入了“时间”要素:
That which was A will be A
That which was not-A will be not-A
Everything will be either A or not-A
这是作为西欧实证科学文明的基础理论!

邬氏叙述的“第三工具(第三思考规范)”是与提升我们的世界知觉层次有关。因此用我们的语言去表现它是不可能的,勉强用语言表现就必然变成不合理的东西。把它公式化就是:
A is both A and not-A
Every thing is A and not-A
All is A

科學的邏輯正是整合前兩者。藝術,我特指現象學義下的藝術,則服膺於後者:


A is both A and not-A
Every thing is A and not-A
All is A


假如,林兄願仔細先體察我的發言脈絡,自會明白:
我的論點不但不必與您的臨床經驗衝突。
可能的話,在任何言說或觀物系統所據以形成的形上學基底,我這番哲學性的辨析,甚且可以提供一個另類的反思起點。

總之,中醫與西醫兩大體系都不代表一個定點,而必然有其交疊的範圍。
中醫所云療效,並非都經不起西醫科學儀器的檢證。
可有骨氣的中醫學者,原無需以符合西方主流醫學之論述模式而自傲,而要能找到足以與西方論述霸權分庭抗禮的立腳處。

所以,我特別關注的不是中西醫交疊的範域。
我感興趣的是:那無法在西醫方法學依附的實證系統裡被用科學數據予以確證並以SCI評比標準予以公開承認的療效。

這裡面真可以有定於一尊的檢證系統嗎?
真該有定於一尊的檢證系統嗎?

我一向反感這種不問脈絡的獨斷判準。
它缺乏細膩的反思,
又自陷於單一的凝視點而不見其妄......

以剛剛的問題意識為例:

中醫所達成的療效,都是西醫方法系統可檢證出來的嗎?

顯然,西方醫療科學,有一顯現的盲點:

若非限於可見的血肉之軀,而涉及貼著血肉之軀又不僅及於血肉之軀的“身外之身”(ex 血脈、氣脈、經絡、穴位、起心動念間的心脈發用等等....),這看不見的“身外之身”已上遂於“人文療癒”的場域。

人文療癒,可以用數據驗證嗎?
面臨生死大限的輕安自在,可以用數據驗證嗎?
輕安自在不算一種心靈層面的療癒嗎?
還是療癒只限於血肉之軀?

“身外之身”是我從余老師課堂所聽到的一個深具啓發性的概念。
也是他百死千難中以自身病苦之切身實感印證的寶貴體驗。

但,這看不見的“身外之身”,請問標榜科學實證的西醫承認嗎?
蕭宏慈風波正好做了現成的印證。
他宣稱的療效,在西醫眼中看來,是否事實,不重要。
重要在它未經科學實證。
何況
他非醫學院畢業。
沒醫學學位。
沒考取醫師執照。
沒專業發言權。
當然,他也不符衛生署法令,而得勒令開罰,強制出境。

我的問題意識就由此而生:

若不承認的話,是方法的局限?
還是真理的範圍果真如是狹仄?

進一步窮究:

試問,科學實證方法所不及之處,是否就是不存在?
是否就是沒價值?
或者說,西醫之儀器數據所檢證不出來的療效,特別是無法立竿見影馬上緩解症狀的療效,是否就是中醫的敗筆?

(當然,很多本位意識超強的“中醫師”立刻就要撇清,我們跟民俗療法是不同的。我門有博士學位、有考取營業執照、有專業發言權、有西醫系統的背書....,我暫且存而不論。)


我判斷林兄正是於此慨然有感,而在另一脈絡寫出了底下振聾發聵的質疑:

“重要的是,「真正的」中醫的確有療效,甚至許多方面比西醫強,在醫學無法脫離臨床需求的現實驅使下,不但西醫必須開始慢慢說服自己的確有另一套不錯的醫學可以與他們同時共存、中醫遲早也必須面對長久以來內部結構的一些盲點與包袱。
我想問的是:新一代的年輕中醫們不能再專業一點嗎?不能用純中醫的理論與病人溝通嗎?一定要強調自己是「御醫之後」、握有「神奇秘方」、「特殊際遇」與「特異功能」才能把病看好嗎?一定要在診間放幾本原文書、配合現代儀器、滿口檢驗數據、夾雜英文、針刺加電才叫中醫現代化嗎?一定要藉助西醫的加持才能獲得一絲絲的自信嗎?如果是這樣,那這門學問沒有存在的必要,年輕的中醫們也只是在浪費生命,中醫的精華只會越來越褪色,取而代之的只是一次又一次、一代又一代的消費中醫而已。”

這洞見頗富“後殖民論述”的解構意味!
我天生反骨。
看了自然是心生歡喜,稽首讚歎!
這論述若真能貫徹,與我的論點本就沒啥衝突。
我並未否定中醫的療效。
事實上,我只信任中醫的療效較能照應整體,而不會如西醫系統的侵入性治療,每以招致其他“副作用”作為片面療癒的代價。
我真正質疑的是:中醫的療效有必要或有可能交由西方實證科學方法來界定嗎?
這方法本身所預設的生命觀,有否可能就是戕害甚或毒殺生命的一把淬毒的利刃呢?
清朝大詩人龔定庵有感時局沈諳而無可為,因慨然賦詩以期許後輩:

“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材。”

相信,這也是林兄側身大學講堂的悲願所在。

中醫學子,真有骨氣,就不該安於“被殖民”的心態。
鎮日徒以所學所思能服膺西方主流框架尺度而沾沾自喜,彷若只要經過強勢主流論述的背書,就擠身為西方文化的“買辦型掮客”,並得借此衣錦榮歸以炫國人。
這些醜態,國內學術界觸目可見。
自喪反思能力,遂只能隨人腳跟,依人為食........
我寧見林兄培育出的新一代中醫學子,能夠不自陷學術分工之一技一藝。
過度仰仗精細之專業分工並甘於為狹仄之專業觀點所轄制,每意味著反思力的怠惰,而只能直接襲用主流論述的理解框架以替代學術彗命之批判性的繼承與創造性的轉化。

真有反思力,就不應輕易接受西醫體系背後的根本預設,而當以入室操戈的氣魄,直入虎穴,逕由其形上學的基點,予以原創性的顛覆。

這就不是“小眉小眼”地自陷別人設定的局戲裡“玩”些小格局的把戲;而是“大破大立”地翻轉整個局戲之所以成立的“凝視點”。

可歎的是:

真正表現出強大反思力,並足能以力挽狂瀾的氣魄對抗“現代化”撲天席捲而來的“同一化”勢力的思潮如現象學、詮釋學、存在主義、法蘭克福學派、後現代、解構主義者,都還是來自西方自身的理性傳統。

被殖民者如台灣學界,除極少數擁有清明自覺的例外,在此發言場域,還是喑啞而失語的!

最後,就節錄兩段來自西方主流論述裡的強大思潮逆流,總結我對此問題意識的思考:


“在抵制工具合理性或同一性思維對具體的、特殊的、非同一性的客體的宰制與收編的同時,阿多諾力圖通過反思啟蒙思想迄今以來所犯的錯誤、重振非同一性思維和摹仿合理性來糾正人類發展的方向,最終建立主體—客體間的非宰制性的交往自由。
由于結構化中的主體已經發展成為在龐大的社會體系下虛弱無力的客體化主體,從而無法承擔起社會變革的重任,所以阿多諾更多地還是將變革的可能性與思維活動聯系起來,而不是與社會結構的趨勢或社會群體的行動聯系起來。事實上,在他那里,只有闡釋性哲學與現代自律藝術才足以承擔起抵制宰制性力量的作用,尤其是現代藝術。後者實際上被視為社會改造和解放實踐的典範。”

”巴塔耶指出了藝術的另一個重要的功能,那就是,藝術所要打破和拒絕的正是以生產、吞吃和保存為目標的“習慣性的同質性”的世界,去解放那些被壓抑的異質性因素,從而在瞬間獲得存在的主權或“至
尊性”(souveraineté/sovereignty)。
巴塔耶認為,相對於以生產為基礎建立起來的世俗社會的同質性因素,存在着一个“聖性的世界”,它是以非生產性的“耗費”、“消盡”(Expenditure)為基礎的,與其有關的一切事物共同構成了異質性的要素,而“暴力,過度,精神錯亂,瘋狂,在不同程度上就是異質要素的特徵:在個人或暴民這樣一些主動的意義上,異質要素是違反同質社會法律的產物。“例如:梵谷......“

”藝術不是某種更高理性形式的範式,而是幫助我們沖破理性理解界限的手段;藝術在此代表的並不是一種更好的理解的整體,而是代表了拓寬主體、交往和經驗界限的可能性。“


志學敬覆


PS

Porsche Lin 提出幾個建議:
4 小時前 · 讚

Porsche Lin ‎1.中醫的確有「解剖學」,與「內景」一樣是瞭解身體的其中一個管道。2.中醫是與臨床緊密結合的,志學兄提到的「中醫的進路更近於藝術與哲學」其實並不完全涵蓋中醫的特質,中醫仍然保有很純粹的科學性,但非科技性,必須從臨床驗證。
4 小時前 · 收回讚 · 2 人

Porsche Lin 至於高人被埋沒,這是體制殺人的最好證據之一。
4 小時前 · 收回讚 · 1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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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寶寶 中醫之大突破 台灣人不可不知樓中亮中醫師
4月18日 16:01 · 收回讚 · 1 人
林旻昌 我倒認為,
老師的百萬名琴和民宿概念也可稱上"道藝合一"吧,
悅人的音色搭配大器的庭院式住宅,
民宿主人的內涵氣度搭配民宿的絕美之境,
不管用什麼角度去看,都是"道藝合一"的精髓,
也是我一直在追求的境界和學習。
4月18日 17:57 · 讚 · 1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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