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森朵夫琴屋手記

L：

從委煌和蔣鵬那兒，看到你給俊雄的email………我心裡分外激動！
一別十年，重睹您的文字…….
杜甫“一臥滄江驚歲晚……”的浩嘆，正應了我此刻耿耿難以為懷的心情….
蔣鵬跟你不熟，我只簡單告訴他──
“你是我大學時代非常要好的朋友，只是後來和俊雄一樣，
一斷了聯絡，轉眼就是十年過去了……”
我想，他不會察覺，這平淡的語氣背後埋藏了我多深的情感。
我這輩子最感念的朋友都是在大學晚期認識的，
與你雖相識得晚，卻不曾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稍減你在我心中的份量！
你、委煌、俊雄、蔣鵬……….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這份沉甸甸的友情，永遠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幸福……
﹝這是作為情人的異性伴侶注定不會理解的感情，
當愛情被埋葬在時間的塵埃中，
友情卻埋藏在記憶的深處裡，歷久彌堅………﹞
至於那如風來去的愛情，只愈發顯得是一種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輕得那般虛無，輕得根本不足以作為穩定自己存在的基礎。

雖然不能對你兩個月來的慟楚感同身受，
但請相信，我們之中除了委煌特別有福報，其餘幾人
在愛情裡所經歷的毀損與灼傷，有誰不是錐心刺骨、死去活來的？
此刻，看著我裡頭那早被撕得碎裂的一顆心，
我卻同時感覺到一股冷傲的笑意自生命底蘊幽幽升起………..
我忍不住要仰天狂笑：夢碎的感覺真好……….
原來，不但這顆心所追求的夢是幻覺……
這顆心本身也是幻覺扭曲下的產物……….
由幻覺牽動而出的大悲大喜，更是幻覺中的幻覺………
於是，我一方面承受著情緣的離合聚散所帶來的悲痛，
一方面又對這澈入骨髓的悲痛，痛得毫不在乎……….
反正該發生的就讓它發生，對那不可把捉的命運，
還它一個“安然承擔”便是了！

回頭細想，當我正承受著全然放逐中的全然孤獨時，
其實一直都是一個人硬頂過去的………
寂寞的心境，一如薛西佛斯推動巨石的孤絕身影…………..
心下明白，兩個月來，你也默默承受著那命運巨石的重壓，獨行踽踽…..
且擊掌相約，今後不論我們之中任何一人再度困厄於情殤的撕裂……
我們就相約花蓮鹽寮海濱，在寥長海風吹拂的星空下，升起一團熊熊的火堆…
然後，帶著深深的感激，舉杯歡送那在愛情的烈焰中埋葬的過去……
這感激是必要的！黃山谷的詩，透出了箇中奧義：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原來，痛飲這“桃李春風一杯酒”的歡笑背後，
是歷經了“江湖夜雨十年燈”的寂寞等待啊！

十年了！我們各自曲折，各自寂寞地走向自己選擇的命運….
這命運雖或時而將我們推向一種被棄絕於世的荒寒之域…….
但相信憑著我們生命強韌的根性，
我們終將在全然的孤獨中，
找到苦難所無法摧折的自由……………..

送你一段文字！我喜愛的一部小說《燕子》裡，有這麼一段漂亮的結尾：

“………….在光陰的洪流中，真正的損失，和真正的收穫一樣稀少…..
海風中我彷彿再一次見到了卓教授所扮演的燕子，穿越千山萬水，
有時找到了同類，有時又單飛，但飛行從沒停歇，終於成就了一條路途，
專屬於自己的風景，那是自尊，因為自尊，所以美。”…………

祝

浴火重生…………

你永遠的朋友